韩天衡｜罗振玉汇编的这部印谱为何如此重要

《赫连泉馆古印存》

罗振玉 编

上海书店出版社

2021.1

定价：68元

汇辑古玺印成谱始于北宋杨克一《集古印格》，嗣后，风气渐开，代不乏人。然在宋元及明初时期，此类谱录，或为手摹，或付之枣梨，不免优孟衣冠，存形弃神，乃至有些印谱连外形也被翻摹得面目全非的。这类草创阶段的遗憾，也属情理之中的事。

自上海顾汝修于明隆庆六年（一五七二）首创以秦汉古印原物钤成《顾氏集古印谱》六卷，遂开一重新天，它对印谱学的发展，对篆刻艺术的鉴古出新，开辟了一条坦途正道。所以，今天每当人们侈谈明清篆刻艺术之绚灿成就，喻之为印起八代之衰的极盛时期，出现了同一艺术品类中古往今来，居然有秦汉和明清两个艺术高峰的特殊、罕见的局面，除去石质印材（叶腊石）在印坛的引进和广为普及这一革命性的因素外，顾氏的功绩虽说是他本人不能自知和始料的，却是客观存在的，不可抹杀的。

历史的推进往往缓慢如蜗牛之蠕动。对于汇辑古玺印成谱有更科学的、有条理的认识，这当是十九世纪后叶的事情了。在这时的高明的玺印辑藏家心目中，玺印及印谱的作用已远非篆刻艺术上追秦摹汉的范本，它已超越以癖玩古和艺术赏鉴的狭隘范围，意识到对于古代文字、历史地理、官制民俗，以及其他的一些学术领域皆具有更客观的意义和价值。

在彼时众多的兼具艺术和学术思维的玺印辑藏家中，当以陈介祺、吴式芬、吴大澂、何昆玉、罗振玉诸家为中坚。上海书店这次出版的《赫连泉馆古印存》，即是据罗振玉氏于一九一五年和一九一六年先后辑成的正续二册原钤本印行的。罗振玉自一九〇三年辑古吴潘祖荫藏封泥成《郑庵所藏泥封》一册后，即于斯道结下不解之缘。先后曾辑有《罄室所藏玺印》等谱十数种。而《赫连泉馆古印存》正续集，又是他精心收藏并精意汇辑而成的重头印谱。在这部印谱的自序里，罗氏论述了自己对古玺印理解的过程，起初只是“重其雕篆之工”，稍长，渐明“古玺印有关于学术”。他结合对古玺印的藏辑和平时的研究，证明了古玺印里藴藏着大量的学术矿源，从史地、姓氏、文字诸多角度一一举例，说明了古玺印的有裨于考证者至少有八个方面。这无论是对于学者的开拓资料面和印人的提高学养，都是具有启迪作用的。

《赫连泉馆古印存》正续集，共辑入周秦两汉、魏晋及唐宋元印章八百十六方，遴选精严、品类众多、品貌精美，且时间跨度近乎二千年。可见，对于印坛来说这是一部颇为重要的印谱。

喜看当今的印坛，已形成了一股具有广度、深度、力度的“篆刻热”，宏大的篆刻队伍，竞相以鼓刀耕石为乐事。然细加观察，在这支队伍里，不乏以“创新”为口号，而忽视以“传统”打底子的成员。这是值得引起注意的倾向。笔者以为，优秀的传统始终是出新之母，出新之本。对于以临摹作为主要入门途径的篆刻艺术尤其如此。没有对传统全面、深入的理解和掌握，就不可能有真正饶有艺术本源性的出新。我们只消回顾一下龙泓、完白、悲庵、缶庐的伟大成功，无一不是伴有对传统的深情依赖和清醒摆脱。这是以使我们后来者要正视和重视传统。

诚然，正视、重视传统，其宗旨正在于推陈出新，濯古来新，尽到后来者的崇高责任。有些学人总耽心传统会把自己“捆死”，顾虑重重。其实，传统是一味药，善用者寿之，不善用者伤之，或寿或伤，全在于用之得当。需知，传统只能“捆死”墨守陈规，不思进击的人，说得更准确一些，是自己的陈腐意识“捆死”自己，而不是被传统“捆死”。所以，传统决不会也不能把具有明确创新意识和坚韧出新努力的人“捆死”，相反，会给他的出新提供更多的补益。我们即使退十步来讲，被“捆死”在传统里的人，毕竟是有了传统，成了内行。而怕“捆死”，视传统为虎狼，刀石在手，胡刻乱凿，则艺无根底，学无渊源，求新不新，精力耗尽。如是倒完全有可能虚度一生，犹在门外。

（本文为《赫连泉馆古印存》序言）

【本书编者】

罗振玉（一八六六年—一九四〇年），祖籍浙江上虞，出生于江苏淮安，字叔言、叔蕴，号雪堂，晚年更号为贞松人。中国近代农学家、教育家、考古学家、金石学家、敦煌学家等。书法善篆、隶、楷、行，是创以甲骨文入书者之一。曾搜集和整理甲骨，铜器、简牍、明器、佚书等考古资料，均有专集刊行。编著有《贞松堂历代名人法书》《高昌壁画精华》《殷墟书契》《殷墟书契菁华》《三代吉金文存》《赫连泉馆古印存》等。

【新书书影】

新编中国历代印谱丛书

已出版：

《赫连泉馆古印存》

《伏庐藏印》

《澂秋馆印存》

即将出版：

《两罍轩印考漫存》

《共墨斋汉印谱》

《续齐鲁古印攈》

《传朴堂藏印菁华》

《乐只室古玺印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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